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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 你現在年紀還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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甘棠出了房門沒多久便感受到了一股不善的情緒,走了幾步拐過彎,見到是微子啟,也不甚意外了。

甘棠原本便不耐與他周旋,眼下就更沒興致了。

微子啟腳步稍稍快了些,迎上前眼裏的驚喜之色拿捏得恰到好處,不深不淺讓人覺得親近熨帖又不至於膩歪浮誇。

單論演技,微子啟無疑是上上乘了。

“棠梨你近來瘦了很多,可是因為占蔔勞力傷神了。”

甘棠想著以後與微子啟遇見的情況很多,倘若時常要與他這般周旋寒暄,純屬浪費時間。

她何必把心思浪費在這上頭,甘棠想清楚,便直接開口道,“大王子即是知曉我是聖巫女,便應該知禮些,何故直呼其名。”

微子啟一楞,旋即道,“子啟知曉了,只子啟不明白,子啟誠心相交,亦不比小弟差,聖巫女何故厚此薄彼,與小弟能結成至交,卻棄子啟於不顧,聖巫女可是還記著鬥獵那時子啟的冒犯之處?子啟那日後誠心悔過,聖巫女何不給子啟一個改過的機會。”

少年人面色溫文,帶著些不解失落和黯然,情緒層層遞進,若非他心底的情緒太過濃烈真實,甘棠只怕都要信了他鬼話連篇了。

甘棠有些啼笑皆非,為這少年影帝級的演技,看著他似笑非笑道,“武鬥的時候你設計殷受落馬,欲嫁禍到我頭上,我看不出你有何悔過之意,大家都是明眼人,你不算十分聰明,這些手段未免太拙劣些。”到底年少,比不得商王有城府,像他那樣在祭祀禮制上動心思,三兩下削了貞人的權,壓得甘源幾人氣都喘不上來,兵不刃血才是高招。

微子啟連臉都沒變,只甘棠沒有錯過他開始發僵的身形動作,清楚自己沒有冤枉他,笑了笑道,“再者你若當真是誠心相交,便先把你心裏那股恨不能啖其肉的惡意收一收,騙不過自己,如何騙得過別人。”

這次微子啟再難維持臉上的表情,微微弓著的背也慢慢站直了,臉上的笑漸漸淡下去直至消失於無,面無表情目光陰郁,徹底撕下了那層偽裝。

即是真仇人,便爽爽快快單刀直入的來,何必費心遮掩。

甘棠覺得這樣更好,免得她時間精力浪費在這些表面功夫上。

甘棠說完便走了,背後盯著她的視線如刀,若能實質化,定有將她千刀萬剮的功效。

甘棠沒理會,先去看她那日帶回來的孩子。

女奚和婦青照顧孩子都是一把好手,沒幾日三個小嬰兒就精神了起來,哭聲都響亮許多。

女奚一邊抱著孩子哄著喝米糊,一邊道,“那個幺犬這兩日搶著想幹活,什麽都會幹,這麽小年紀,真是聽話懂事得不行,它幾個以後一道跟回大商邑麽?”

“嗯。”幼犬說的是那日帶回來的小男孩,大概以前缺吃少喝,年紀七歲大,身形個頭瞧起來還不如殷受一半高,這時候大概也看出來甘棠不吃人,還給飯吃,看著甘棠感激得不行,努力做事,見武三等人習武練劍,也偷摸著自己強健身體,很是上進。

這些年來甘棠身邊實際沒什麽可用的人,武三平七幾人來得倒是巧,都是開蒙長智的年紀,往後一並放去學舍,沒幾年也就能用了。

她這時候不好大張旗鼓招攬培養親信,但帶這麽幾個人回去,還是可以的。

一些人以為她養這些人生是養著玩,一些人以為是養著吃,總之在殷商打了勝仗的興頭上,沒人多註意這些多餘的事,多數人都還想著要為勝利狂歡。

傍晚還有宴會,商王宴請得勝歸來的將士們,地點在竹邑東土的郊野外。

空曠的田野上篝火通明,酒水一車一車的往城外拉,乃至於整個竹邑上空都彌漫著濃郁的酒香,沿途的街面上,挨家挨戶大多的都還未歇息,興致勃勃地談論說笑著日前的戰事,說得繪聲繪色仿佛親身經歷一般,儼然一副全民狂歡的架勢。

甘棠去的時候,殷受正與一名身著官服的武將孔驅說話,孔驅應了聲是,神色卻不太認真,與甘棠行過禮,退下了。

殷受見甘棠來了,走上前幾步,瞧著外頭大片東倒西歪的士兵,知道方才的孔驅壓根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,蹙了蹙眉,朝甘棠道,“棠梨,竹侯手裏有兩千將士,你派人去看看還有多少清醒著。”

甘棠點頭,讓身後跟著的武三去請竹侯,想來殷受也發現了,士兵醉成這樣,倘若遇上偷襲,全城只有待宰的命。

下首商王正與臣子們歡暢痛飲,商王笑聲爽朗心情極好,不住與群臣勸酒。

女樂來舞,靡靡之音響徹山野,士兵們少見這樣的陣仗,裏頭醉得不省人事呼呼大睡的占去一大半,撫著酒壇東倒西歪的有之,拉著女奴動手動腳的亦有之。

便是慶功歡騰,這陣仗也實在太過了。

甘棠極目望去,除卻少數巡邏的士兵外,七千多人,基本全沈浸在歌舞酒色裏了。

只不想來什麽偏來什麽,西邊燃起了狼煙,正是與幾方交界的羊邑,甘棠與殷受對視一眼,皆看見了對方眼裏的駭然,殷受當即道,“走!點兵去看看!”

甘棠點頭,吩咐下人取了馬來,途中遇到急急趕來的竹侯,後頭跟著兩隊士兵,騎兵五百,步兵五百,弓箭手五百,統共也只一千五百人。

甘陽帶著一隊人馬,快馬奔近,面色凝重,飛快地稟報道,“是己方大王子己莫,收攏了五千殘兵敗將,自羊邑殺過來的,口裏喊著要食竹侯商王之肉,為國主報仇,眼下離城墻三裏路,攻勢很猛,還得速速稟報商王,早作定奪安排。”

竹侯聽得臉色大變,“這,這……五千人,王上已經醉倒了……”

竹侯說著瞧見一旁的甘棠,見到救星一樣,當即掀袍跪地,朝甘棠叩拜道,“聖巫女,就靠您了!此次倘若能解竹邑之危,我竹青唯聖巫女馬首是瞻。”

竹侯如此,他身後的一千士兵亦紛紛跪地,一齊求道,“吾等謹遵聖巫女令!”

“起來。”時間寸土寸金,甘棠翻身上馬,許是心態變了,如今聽這些帶著莫大期許和信任的話語,甘棠已不覺得有多沈重了,五千殘兵敗將對上大殷八千王師自是不敵,但眼下他們只有兩千人可用。

且對方為覆仇之師,氣勢大盛,正面硬杠幾乎沒有勝算。

甘棠腦子飛快地轉著,開口道,“兵分兩路——”

“分兩路——”

兩人幾乎是一齊開口,開口即明白了對方的意思。

殷受點頭道,“己莫前日大敗,元氣大傷,五千已然是傾國之力,乘著我王慶功賞宴來偷襲,想必是做了背國一戰的準備,王師裏分出一路,往北繞向己邑只需半日時間,帶小隊人馬便可打它個措手不及!”

正該如此,甘棠飛快地補充道,“另一隊八百人埋伏於城內,八百隨我一道出城廝殺,佯裝不敵,將敵兵引入城內,甕中捉鱉,五百弓箭手能解決一半敵軍!”

殷受聽得眼裏光華大盛,滿目激賞,“棠梨知我心也!”

竹侯亦鎮定不少,撫掌道,“然也,然也……”

事急從權,甘陽立刻點了兵將,上馬道,“我帶兵出城與己莫廝殺,五百兵士足矣。”

甘棠搖頭,直接吩咐道,“甘陽聽令,著領八百兵士,往北繞進己邑,破城一舉拿下己方!”

甘陽無奈,想與妹妹爭辯,怎奈軍情緊急不容耽擱,眾人面前他也必須要聽甘棠調令,深深看了甘棠一眼,當下拜道,“小臣領命。”

甘棠點頭,單論身手,這裏她和殷受最好,出城為餌也最易脫身,更何況籌碼不大,怕莫己不上勾。

竹侯帶領人馬城內埋伏,弓箭手掩藏在屋頂城樓,另一小隊藏於沿街房屋中,甘棠與殷受領著八百士兵出城廝殺,只待引君入甕。

滅了己莫手底這五千軍士,等於徹底滅了己方,對如今的殷商王室來說,是能振奮人心的一場大戰役。

各人各司其職,甘棠與殷受當先,策馬並駕齊驅,後頭跟著的八百騎兵,是這兩千人裏最為精良的騎兵隊了。

馬蹄聲震,外頭廝殺的喊殺聲越來越近,有大殷的士兵正浴血奮戰,是駐守羊邑的守兵,戰況慘烈,能撐到現在,大概全靠對援軍到來的那點希望了。

殷受快馬加鞭,朝甘棠道,“戰場上斷臂殘肢不比祭祀好多少,你不怕麽?”

怕,這是她第一次直面戰場,但不能怕,也不怕了。

甘棠握緊手裏的長劍,一馬當先沖了出去,不迎戰,等著己莫將竹方的子民踩成爛泥剁成肉醬不成,戰爭也血腥殘忍,但意義與祭祀殺人完全不同,和吃人比,又是另外一回事了。

狼煙滾滾,黑雲壓城。

甘棠目光看向遠處,“怕,所以將己國國主剁成肉醬,剔其骨,啖其肉,有利麽?無害麽?”

不是說不屠殺俘虜兩國之間便沒有仇怨,但這般血腥無人道的野蠻行為,只會激化這樣的仇恨和矛盾,直至至死方休。

“殷受,你是很優秀,但有些方面思想太弱,回去還是來學舍,跟著我多學點東西罷。”

殷受啞然,只覺無話可說,“…………”天道變了,人也黑白不分,顛倒是非了,弱夫棠還堂而皇之說別人弱了,還要當人師長,可見病得不輕。

“開城門!”竹侯大聲下令,厚重的城門將裏外隔成兩個世界,裏頭歌舞升平,外面血流成河。

甘棠心神緊繃,背後和掌心都沁出了一身的汗,外頭一裏遠的地方勝負已分,羊邑已不足百人,陷在敵軍裏,誓死抗敵,聽見救兵出城,皆是高聲大喊道,“兄弟們!援兵到了!沖!殺!”

“是聖巫女!聖巫女親自來救我們了!兄弟們!沖啊!”

“聖巫女萬歲!殺!”

喊聲激動興奮,震徹天際,濃厚的血腥味,逼到眼前的刀矛,甘棠騎馬躍過,手起刀落,狠絕幹脆。

殷受原本護在她身旁,見她如此心中激起千層浪,只戰場上無暇多想,他便暫且將疑惑擱下了,專心禦敵,兩人一來一回間得了些默契,前後左右相互配合照應,事半功倍。

“左邊!小心!”

殷受話音未落,甘棠已避身閃過,長劍如靈蛇,立時將偷襲的士兵挑翻在了地上,順手幫他解決了一個小兵,蹙眉道,“顧好你自己!莫要三心二意!”

“…………”殷受好心全餵給了白眼狼,見她游刃有餘,便專心禦敵,不再分心照顧她。

殷受殺敵威猛,殺人如切菜,不一會兒兩人腳下堆起了一座小屍山,渾身染血。

己莫亦看出他兩個半大孩子才是這八百軍士裏的殺人翹楚,當下便領著親兵圍堵了過來。

“撤!”

殷受壓低了聲音,並未再往漩渦裏鉆,與甘棠且殺且退,八百軍士死傷過半,若非他們為誘餌不可戀戰,殷受當真想與甘棠一道在戰場上殺個痛快,

甘棠亦勒馬回身,大聲命令道,“撤!撤回城!關城門!”

己莫身形威武,一臉絡腮胡看不出年紀,聽了甘棠的命令,提韁奔了過來,恨聲道,“眾將士聽令,此二人一人為大殷聖巫女,一人為大殷三王子,殺死二人中一人,賞絹布兩百緞,朋貝一百!封官賞爵,榮華富貴!都給我上!”

這對身為農奴的士兵來說,無疑是登天厚賞,重賞之下必有勇夫,霎時士氣大振,許多軍士圍著甘棠殷受這邊沖過來了。

正怕你不來!

殷受冷笑一聲,並不言語,交鋒間身下馬匹被敵軍砍傷奔走,手掌一撐便翻來了甘棠後頭,揚鞭道,“走!”

殷受乘勢伏在甘棠耳邊,低聲道,“別太快,也別太慢。”

甘棠會意,馬速不緊不慢,拉著韁繩馱著殷受往城門處趕,前頭竹邑的士兵落荒而逃,紛紛往城門奔去,丟盔棄甲,推攘相爭,逃命的速度反倒慢了很多。

行至百丈外,甘棠忽地心神一凝,手下提著韁繩往旁邊躲閃,張口便欲讓殷受小心,只話還未出口,就聽背後的殷受悶哼了一聲,後頭敵軍的歡呼瘋叫,驚得身下的閃電立馬長嘶,甘棠心生緊張,問道,“你怎樣?”

按力道和聲響,該是射在了左肩以下。

殷受察覺到了甘棠的緊張,伸手一把將她要回頭的腦袋給按了回去,“看什麽,看路,等會兒不小心踩到士兵,你又哭唧!”殷受有些懊惱,他反應不比她差,本是察覺到了有箭矢,要閃開時腦子裏閃過她方才替他殺人的情形,一時間反應就慢了那麽一眨眼,再後頭木已成舟,硬生生給她當了回肉盾。

他要死了麽?

真是孽障,他還有許多事沒做,還未踏平天下,中興殷商,就要命隕於此了麽?

胸前冒出鮮血,殷受聽著後頭的歡呼聲,心裏又悵然又不甘,天妒英才,沒想到他竟是為這麽個幹癟豆苗丟掉了性命。

殷受意識有點模糊,失去意識前順手在甘棠幹癟的臉上掐了一把道,“棠梨你這個禍害,我這一箭是替你擋的,你得記著一輩子,我死了,你祭祀時多獻些貢品給我,以後我罩著你……”

甘棠:“……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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